沉迷山田
是小号

破筒子楼逸事记(二)

Part.2 一个陌生男人的快递

by: @拍黄瓜 


小陈被头顶乒乒乓乓的噪音彻底吵醒了。


他深吸一口气,正打算用昨晚刚学的骂人话招呼小胡,忽然,那几条晾在天井的新内裤从他脑海里浮现了,如同浪花之中的维纳斯。大丈夫能屈能伸。小陈想,犯不着跟个少爷计较,况且纯棉的内裤打完折还要九块八一条,给小胡扔了自己不得心疼死。


理智成功战胜了情感。他恹恹地扒拉出一件短袖穿上,然后离开这片小小的潮湿居所。


走到天井,天井空荡荡的,但小陈见怪不怪。住得了天井的人么,行为举止比较神经也是可以理解的,正所谓飞鸿踏雪泥,飘飘乎如遗世独立。前天是夏历十六,月亮美得像个圆乎乎还泛点儿乌青的蛋黄,他打完工回来,正好看见小胡躺在藤摇椅上赏月,一手宫扇,一手高脚杯,问:“喝点?”喝点就喝点。他喝了,澄清透明的莫斯卡托盛在晚风里,确实是酸了吧唧,能把人的舌头拧成结。


这会儿筒子楼的住家们似乎陆续做起了饭,各式或浓厚或清鲜的烟火气混杂着,不断膨胀,小陈站在天井里,仿佛身处这场微型风暴最平静的风眼。即使人们都关在门后各自忙着,他仍觉得热闹非常。


走到大门口,收发室的老顾也不在,他最近行踪诡秘,颇有向小胡靠拢的趋势。越过芝麻橘子二位门神和它们堆成小山的猫食盆,小陈终于重见天日。啊,阳光好得刺目,他决定去尖叫煎饺店吃一碗粥,且要放多两片猪肝,因为这是他今天全部的快活。


吃到粥的小陈果然很快活,踩着蓝色“上海日力”拖鞋,大摇大摆地回去筒子楼。他的编辑李先生就蹲在地下室的外边抽烟,一张脸蒙着白雾,皱巴巴,好不颓丧。


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。小陈笑嘻嘻地问:“老李,在这里守株待陈啊?”


老李抬头看小陈,两个眼睛只写一个字:恨。


恨完他还是从背后拿出一个快递盒子。


“给我的?谁寄的啊?”


“我哪知道。”


现在快递大都采取电脑打单,印刷体工整得很,白纸上书:寄件人 一个陌生男人。收件地址是老李的单位。以前——很久很久以前,英文译作long long ago,小陈还未蓄发,写稿也勉强算勤快,偶有读者通过出版社给他寄信或礼物。但如今还有读者这么干,就很不可思议不可救药了。


徒手拆快递是小陈的绝活。他干脆当着老李的面拆起了快递。老李嘴上不说,心里其实好奇得要命,到底是哪位坚强读者给这大爷寄了什么东西?他今天没计划催小陈的稿,反正催不到。


小陈三两下除去胶带。谜底揭晓,里面装的是一管白色膏子。


“这啥?”


管子上绘了一双十分娇嫩的手。


“护手霜吧。”小陈答道,“可是我又不用,送我护手霜干嘛?”


老李吐出一口烟雾,说:“手是拿来敲键盘的,人家这暗示你赶快更新啊。”


哎,职业病,下意识又开始催稿了。老李不由得为自己丰富的联想感到悲伤,心有戚戚焉。


小陈却浑然不觉。他对靠在二楼走廊消食兼看戏的老张挥舞护手霜。“老张,好东西,你要不?”说话的同时,护手霜已呈现惊险抛物线并坠落于二楼地板,滴溜溜转了半圈。


老张本想拒绝,但他记起了室友老赵。老赵近来手部严重干裂,为此晚上连觉都没睡好——


小陈的护手霜就这样迅速转送到了老张那里。室友情啊!成人之美啊!小陈想。此刻他还不知道这支护手霜会闹出好大一场欢脱的事故来,给筒子楼增添了笑谈。


解决了神秘护手霜,小陈快乐地拍了拍老李肩膀,邀请他一同品鉴自己新买的一打精酿啤酒,其中有花生酱味和草莓味。然而社畜老李并不考虑参与废宅小陈的酗酒活动。首先,他还负责着别的作者;其次,老薛刚通知他下午开紧急会议。老薛,想到老薛,老李心里就有点发怵。好一条符合规律的大自然食物链!


筒子楼附近五百米是公交车站。老李捧着在便利店买的浓缩咖啡,强打精神,边回工作邮件边等公交车,80路半小时才发一班,太慢了。待到他上车刷了卡,坐好,这位编辑突然福至心灵:他妈的,小陈哪来的钱买什么精酿?


他仿佛抓住了问题的关键,但80路公交车抢先一步,风驰电掣将他带离了老城区绿荫遮蔽的街道。


TBC


评论
热度(1)

© PP-极品咸菜瓜 | Powered by LOFTER